陈涌星清楚地记得,临行前的密文里交代她的一切——
永丰茶叶行。
当她从码头下船后,直接到永丰茶叶行。当她走进茶叶行径直走向柜台左边,那里会有小童向她推荐新到的云南陈皮普洱。而她不喜欢红茶,因为不喜欢普洱的陈味。接着她会问有没有云南的咖啡,那小童会惊喜道,
“这不巧了么?如今沪市喝咖啡的人越发多了,我家掌柜正好进了一批小粒咖啡,还没来得及摆呢。”
这对话结束之后,小童会引她到后院仓库,仓库里会有咖啡,她在沪市的住址,以及新的接头人。
然后面前的慌乱昭示着之前的一切缜密计划都已作废,陈涌星的心里有些慌了,可她却不能表露分毫。
忽然,街对面传来几声枪响。枪声是最强烈的兴奋剂,本已疲惫的居民们再次如惊弓之鸟般作鸟兽散。
一股股黑色液体从茶叶行的门口流了出来,仔细一看才察觉出来是红色。
涌星闭上眼,逼着自己扭头向反方向大步走去。
就是因为那一声枪响,陈涌星的所有计划都被打散。她漫无目的得走在大街上,似乎要这样一直走到天的尽头去。
可是残酷的现实不许她有片刻的喘息。如今天色已晚,她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她必须将自己安顿下来,然后好好梳理漏洞和心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对策,和组织重新接轨。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陈涌星疑惑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漂泊海中的渡轮上。沪市的一切让她熟悉又陌生,残存的几丝旧日的影子在此刻却如同镜子一般逼她看着镜中物是人非的一切。为了安全,组织都是单线联系。临行前她得到的消息只是一张船票,一份维新政府翻译科的工作,并一块上了年纪的手表。
剩下的一切工作和细节都要由她唯一的上线,也就是永丰茶叶行的掌柜来告诉她。可此刻永安茶叶行被抄,涌星也不清楚伪军究竟了解到了哪个地步,她目前能做的只有赶紧在附近安顿下来,等待着组织再次连接上她这失了根茎的浮萍。
她先是买了份报纸,找了家咖啡屋坐在里面看起了租房信息。然而如今战乱频发,沪市虽还算安宁,可周边城市的人们的生活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战争伊始,便有无数难民向沪市涌来。沪市租房子的人多了,可房租却是越收越难。是而租房子的人一见陈涌星是个孤零零的女人,便直接将大门紧闭。
这一天下来,竟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沪市的冬天和日本比起气温是高了许多,可南国的湿冷却又是北方难以理解和想象的。这几天正是大风天,没走几步,天上竟飘了雨来,淅淅沥沥间大了起来。陈涌星回国时只带了几件必要的贴身物件,根本没有带伞。
此刻只得将报纸顶在头上,沿着街边店铺的屋檐往前走着,想要先买把伞来。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涌星这一路走来,干净的裙角早已泥泞不堪,天也黑了下来,可沿途却是门扉紧闭,只一家弄堂旁边的糕点店还□□着冒着暖融融地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