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晏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银白的月光自他背后倾泻进略显昏暗的屋内，恰好蔓延到了温止息细瘦的指尖。
几乎是同一瞬间，温止息恢复成了大人的模样。
但他还是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戚无晏见状轻唤了一声,“师兄,是我,我来了。”
温止息应是听见了，却一言不发地将始终埋着的头向臂弯里又缩了缩。
戚无晏的心紧皱了一下。
他惹温止息伤心了,可他分明舍不得温止息如此。
“师兄，”
戚无晏将声音放得很轻，生平第一次对人有这般耐心，收敛了浑身所有的锋芒,“我错了，对不起。”
他还想进一步解释些什么，但他既没法告知温止息识海之中有一个系统这般荒诞之事,也没法让师兄相信那所谓“天命”的未来。
况且,不论以何种理由，伤人的话已经说了出去,再如何解释都是徒劳。
戚无晏只好就此打住,让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原以为对方会不愿理他，没想到不过须臾，那个伏在案上的清瘦人影便动了动。
温止息轻轻抬头望向戚无晏,原本清明的凤眸中微微泛红，无端委屈，说话时带了丝几不可查的鼻音：“阿晏。”
虽只是一个称呼，便叫戚无晏的心彻底软了。
“师兄，”他三两步走上前去,试探着想拉一拉温止息的手，“我——”
谁知话还未说完，二人的指尖刚刚触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便席卷了戚无晏的识海。
“？！”
天旋地转过后，戚无晏扶额晃头恢复神智，下意识打量四周，愣了——
此处天高云长，空旷无比，哪里还是方才二人所在的昏暗小屋？
戚无晏骤然警惕起来，本能地寻找温止息的身影，奈何遍寻无果，只好定神，打算先搞清楚这是哪里再说。
不远处修士众多，穿的皆是千衍宗弟子的制服，四周的建筑也眼熟，应当是千衍宗的演武广场，而戚无晏所在的则是广场边缘的一处影壁之后。
发觉身处熟悉的环境，戚无晏的戒心略略消减——师兄在宗门内一直过得不错，这回陷入幻象，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识海内的放松让他的思维更加活络，戚无晏随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想法万分诡异，甫一出现在心头便如毒草般猛地生长起来，惹得戚无晏有些烦躁，急于找到这股不安与不适的源头。
于是他将视线扫过身侧的影壁、与他擦肩而过的低阶弟子，乃至远处的楼阁。
终于发现了事情的关键——视角不太对。
影壁太过高大了、身量本该是中等的低阶弟子也比他高、巍峨的楼阁更是如同建在天上一般。
身高腿长的戚无晏始终习惯于俯视他人，旁的也就罢了，绝没有低阶弟子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道理。
刚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便咯噔一声。
该不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那个荒诞的猜想一般，演武场上的几个弟子停止了修炼，十分隐晦地望向他这边，议论顺着风飘到了戚无晏耳朵里。
“哎哎，又是奚家送来的那孩子。”
“连着一年了吧？天天干完活就来影壁后偷看咱们修炼。”
“是有了。可惜没有灵根，否则这么努力，恐怕也是一代翘楚。”
戚无晏：“……”
他低头一看，发觉自己果真身量矮小，穿着一身千衍宗弟子的衣袍。
又试着运转了一次灵力，体内毫无反应。
戚无晏：“……”
不太认命地轻轻咳了一下，声音略显稚嫩，却已然可以想见长大后的清冷淡漠。
戚无晏：“……！？”
所以，他这是跑到师兄体内来了？
那温止息呢？！
他骤然紧张起来，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寻到温止息，就见不远的拐角处红色衣袍一闪——
而后“自己”从彼处走了出来。
这场景多少有点瘆人，戚无晏却无比镇定。
他因心中早有预想，只是略微怔愣了一下，便眯眼打量起来人。
面相与衣着都与自己无异，只是通身飞扬跋扈的气质尽数收敛了起来，沾染上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沉稳。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自己，眸光一动，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转头轻声试探着喊了一声：“……阿晏？”
戚无晏悬着的心落下去了一半，刚应了一声“师兄”，便觉身体忽而伸开些许，与“自己”的身高也渐渐接近，虽仍需微微昂头才能对视，但好歹不太费力了。
——这应当是恢复了成年体态。
二人重聚，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温止息：“多亏有鲛人泪珠指引。”
眼下情况古怪，他也顾不得方才伤心难过的事了，抬手揉了揉眉心，碰见妖骨吊坠时还顿了一下，显然还不太适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无晏垂眸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