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是他的知己朋友,却因为我们这样不懂事,成为一场闹剧的牺牲品,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不止是这些,还有他的部将,对我成见已深,只要有我一日,他们就无法掏心挖肺的为他尽力,他们不能容忍梅家四少,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优柔寡断……”
“大哥出事的那一天,专列撞到隧道出口的巨石上,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死掉,我很后悔……我们没好好儿过日子。那个时候我以为……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活着,我一定好好同他在一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可是,从隧道里出来,我们又回到这个世上,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人在临到绝处时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他今天要宣誓就职,他可以亲手实现他对于这个国家,对我们的民族,有过的许多梦想,将来会有真正新式的女性配得上他——而不是我这样旧军阀的女儿。我们的婚姻存在一日,他就无法彻底摆脱过去的形象……”
“而我也可以继续我的求学之路,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不是吗?”
她自顾自的一口气说完这些日子来自己在心中说服自己的话,偏头向胡畔莞尔一笑,本以为会看到他理解的笑容,谁料胡畔的面孔异常严肃。
他叫来一个船上的侍者,吩咐他拿一份今天的报纸过来:“我想……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之后,心情很难像现在这样平静。”
欧阳雨微有些诧异:“怎么……你是想让我后悔,没有到梅家四少的就职仪式上出一回风头么?”
“不对……现在这个时间,宣誓仪式尚未开始……到底什么事?”欧阳雨面孔严肃起来,以为梅季出了什么事,她这几日鸵鸟一般的不肯看任何新闻报纸,也不让人和她说这些事情,生怕自己出国留学之心受到动摇——这回报纸拿到她面前来,她仍有些胆怯。
他会出事吗?难道……难道是因为他不顾粤南方面的劝阻,一意孤行的铲除了孙继昀,引起了粤南方面的不满?
又或者……
翻头版是一定没错的,映入眼帘的标题是“梅季辞去临时内务总理一职,今秋正式举行两院选举”,内容是什么,她已顾不得看,满满占据她视线的,是梅季亲笔签署他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内务总理文书的左下角,那枚一寸见方的朱文大印:梅雨之印。
眼泪湿润了她的眼眶,她一手有些哆嗦的端着报纸,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口,生怕让人看到她这样的失态。
“他这是做什么……他怎么能这样……”
“你以前在汇文大学跟老教授学印的时候,跟我说起过一枚臣信卿印,我倒觉得我们的名字比那个劳什子的臣妾印来的更有意蕴,可惜我刀工不精……”
她回过头,一个穿着深蓝色学生制服的人,牵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女,志得意满的向她扬起一丝笑容。
那正是她第一次去雨庐时,被逼无奈换上的他的那套制服。
他一手牵着二姐的幼子梁徽之,一手牵着三姐的独女郁浅墨,梁徽之一如既往的鬼精灵相,还在和郁浅墨瞪来瞪去的。
“你怎么能这样……”,欧阳雨又哭又笑了半天,最后说出最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你生怕别人不说我是红颜祸水是不是?”
“这个国家会有更适合她的人,将她建立成一个新的、美好的国度;至于我的部下,愿意改变纲领参加新军的,我已经让人着手办理他们的编制问题,打仗打累了的,也可以回去找老婆抱孩子……”
“只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不知道欧阳小姐肯收容否?”
胡畔早已悄悄的猫到一旁,指点船上的记着的拍摄角度:“往左一点,往左一点……诶,太左了,右一点,这个角度堪称完美,刊登出去,绝对罗曼蒂克……”
成为风景的二人浑然不觉。
“你怎么能这样……”,欧阳雨重复着这句话,嘟囔出一句比刚才更加不合宜的问话:“你凭什么知道我一定肯收容……你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梅某人对欧阳小姐一见钟情,不计一切手段也要得到欧阳小姐——欧阳小姐要天上的月亮,梅某人也要想办法摘下来。”
当年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如今却是十二分的真心。
无边的天水交际之处,海和天已连成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邮轮上空有无数白鸥飞过,振翅飞向遥远的天边。欧阳雨背转过身,泪水湿润了她的双眼,迷蒙之中,看到梅季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给她戴在脖子上:“这是你大哥最后送给我的,我想……你该明白他的心意。”
北极星的金刚钻坠,沉甸甸地落在她的心上。
逝者不可追,生者犹珍重。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