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和惊险也不会让他露丑。处理偶尔的失态,就像用餐巾擦去嘴角的油渍一样利落,很快姿态就干净又好看。这是乔家人的特质。
他们毕竟是兄弟。
而他的亲弟弟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去驱寒,而後才把手放进长裤口袋里,在床沿坐了,以比他高的视线俯视他。
「你已经料到了,段衡从一开始就在跟我合作。只不过呢,也不都是你猜测的那样。我们各有所图。我的心思,不用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至于段衡,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对著男人略微皱眉的反应,乔澈回报以怜惜的温柔口吻:「怎么,这会很奇怪吗?」
「……」
「四哥,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目中无人,多薄情呢。」
「你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你眼里从来只有愿意看得见的那几个人,
其他人一个个都不过是符号。不管他们有过什么功劳,跟你有过什么交情,一转头,你就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
乔四回想著自己身边的人。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在这需要回忆的时候,居然真的大多没有明确的面目,仅留一个供他分辨的特征;他千般疼惜万般宠爱过的那些孩子,样貌也竟然都是模糊的。
乔四用力想了一阵,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性情凉薄,他想回忆起一点什么来为自己辩驳。然而在回头细想的时候才发现,不止一个手下为他挡过* ,而他连那些人的名字也未曾记过。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乔澈笑笑,「段衡那时候能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恐怕都不记得他鼻子长在哪里。」
「我跟他说,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得到过你的心的人。能被你留意到的方法,只有我知道。他如果想接近你,我可以帮他,但他需要偶尔帮我一点小忙。」
「他当然答应了,然後一切都很顺利。他很快就成了你身边的大红人,比我预想的更成功。按照约定,他也给了我一些我要的消息。」
「不过你别误会。我跟他打听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看起来不过是能帮我自己捞些油水罢了。真正要紧的东西,他那时候还不会肯告诉我,」乔澈顿了一顿,笑道,「只不过他不知道,我从不同的地方都能打听得到消息,加上他给的,我就能把完整的情报拼出来。他等于给了我钥匙。」
「所以我把他说成是功劳最大的合作夥伴,也不算错吧?你觉得呢?」
「当然,很快他也开始怀疑我了,那时候我还真有些担心呢,」乔澈把手指放在下巴上,微微一笑,他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做这样的动作倒也不显做作,「幸好你听话,真的把他送给了我。」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有机会拉拢他。这都是托你的福啊,四哥。」
乔澈的口气毫无预兆地又变得尖刻:「你看看你自己,疑心重,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有谁还能受得了你呢?他会考虑和我合作,把你从位子上拖下来,真是再明智不过。」
「当然,你也别把他想得那么识大体,他不出卖我也是因为他有顾忌,以你的性子,要是那时候就让你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还能饶得了他吗?」
「不过,我是不知道後来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差一点他就洗手不干了。功亏一篑,这可怎么行?」乔澈又倒了杯茶,笑一笑,「还好我逼得你先动了手,他才总算没坏我的事。」
对著男人的神色,乔澈笑道:「怎么?你想不起来了?不然你觉得,以我的本事,那个磁碟怎么还能有机会到得了你手里?」
喝了两杯茶,乔澈说话的兴致似乎也过去了,伸手把乔四下巴抬起来,捏著略带轻蔑地一端详,而後才道:「你说,你都这样了,他怎么还愿意拿那些地盘换你。你真值得了那么多吗?」
「连装监视器的要求,他也答应了。他为了把你带回来,肯做那么多事,你是不是要觉得很高兴?哦,我忘了说,你卧室里头没装,他是不是很贴心呢?」
「有人肯这么花心思对你,你一定很感动吧?只可惜呢,」乔澈啧啧有声,摇一摇头,
「他已经死了。」
临走之前,乔澈又说:「四哥,可怜你这辈子都没人喜欢。唯一一个肯要你的人,你杀了他。」
乔四睡在床上,屋里已经关了灯,他就在这片黑暗里。
想起来,段衡是很聪明的孩子,又懂事。
他总觉得段衡和这圈子里所有成功的人都一样,头脑清醒,目的明确,不在没价值的人身上白费功夫,不在无意义的喜好上浪费时间。
见过无数人为段衡著迷,没见过段衡恋爱。他觉得那孩子该是个很有自制力的,目的明确,对感情没有期许的人,就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活得清醒,都是有面具的。
只不过段衡的面具是演技,他是权势。
权势是他最好的,也是必须的装饰。像那些怕卸下浓妆的美人一样,他也无法放下自己的包袱。
虽然都知道,那个会爱上自己疲惫沧桑的素颜的人才是真爱,但谁也不敢冒那样的险。他在那浓妆後面看著段衡,他觉得那么完美的,只会是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