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又凶又急。
涌星本来只是想逃离那个荒诞的地方,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是当她看到徐敬棠被烟草磋磨成那副样子的时候,她到底是方寸大乱了。所以借口要去梧桐弄拿些东西后就匆匆离开了。
春日的暴雨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一会儿功夫涌星就淋成了个落汤鸡。当她这样狼狈的敲开李太太的门的时候,李太太被她这幅模样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拿了毛毯给她裹上后,自己去老虎灶打了一壶开水回来供她洗漱。
涌星感激李太太的什么都不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将李太太等一众梧桐弄的邻居们视为了自己的亲人,然而忍了一路的泪却是怎样也忍不住了。
李太太这些日子也听过了诸多传言,而涌星几日未归便也只这其中只怕也多有艰难。而她自己也是一独居妇人,前线的伤兵回来了一批又一批,但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却从未有过片语消息。
是而一见涌星如此,不觉也心酸起来,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帮她放好了澡盆之后拉上屏风,又找出了自己的干净衣物放在一旁让她换上。而自己仍旧是坐在屏风外的沙发上,只是关上了正放着爵士乐的留声机。
待涌星连打了两个喷嚏后湿着头发从屏风后头走出来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海藻似的头发仍滴着水,但打湿之后却更显得头发乌亮柔顺。
“我从前当姑* 时候,也是这一头乌黑的头发。不过这头发啊,都得养,小姑娘可不能仗着自己发质好糊弄。烫发是好看,可是头发一烫就没魂了,仔细一看就是一团枯草,难看的嘞。”
李太太让她坐过来,自己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小瓶头油来,又拿过一把乌木梳子,“陈小姐的头发比第一次见长了好多,不过女人头发长了才好看。”
涌星垂着头,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护养头发的诸多好处,心竟然渐渐安定了下来。窗外雨声正盛,可她此时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却和之前在大街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方才还令她狼狈的雨水,此时却成了天然的屏障,让这个位于梧桐弄里的无名小楼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李太太,我要结婚了。这回是真要结了。”
涌星心里乱的厉害,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而李太太虽则有些惊讶,但神情依旧温暖人心,“真好,陈小姐看上的人想必差不到哪去,只是没想到咱们的缘分这样浅,我还真舍不得你搬出去呢。”
“李太太,谢谢你。”
话一开口,涌星眼眶又红了。
李太太握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转眼就笑了,温和道,“这有什么。你我虽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但我孤身多年,一见你就喜欢的很。有时总想,若我早年不走这条路的话,只怕孩子也有你这般大了。”
这还是李太太第一次说起她的从前,然而如今自己提起来都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多说无趣又道,“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严苛些。说到底,无论别人怎么说,人还是过自己的日子的。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不要在意别人的添油加醋。”
李太太的声音宽和,涌星听着,虽不知该如何向她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恼,可破天荒道,“可是我太累了,连想办法的力气好像都不够了。”